1、就算他听到我话中带刺,他也是不露声色地微笑着。
2、空中已经挂着至少二十来只风筝,如同纸制的鲨鱼,巡游搜猎食物。不到一个钟头,这个数字翻了一番,红色的、蓝色的、黄色的风筝在苍穹来回飞舞,熠熠生辉。
3、等到雪花融化、春雨绵绵,喀布尔每个孩子的手指上,都会有一些横切的伤口,那是斗了一个冬天的风筝留下的证据。
4、许多年过去了,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,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,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。
5、湖里有鬼怪,它抓住哈桑的脚踝,将他拉进暗无天日的湖底。我就是那个鬼怪。
6、一阵悲哀如同窗外的黑夜,漫过我全身,我觉得喉咙被掐住。
7、兴许那是最好的结局,既可减少他的伤痛,也可缓和我的苦楚。
8、我垂下眼光,时至今日,我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像哈桑这样的人,这种说出的每个字都当真的人。
9、我对他脑海盘桓的念头常常一无所知,可是我在他面前怎么就像一本打开的书?
10、让我难堪的是,哈桑尽一切努力,想恢复我们的关系。
11、我梦到花儿再次在喀布尔街头盛开,音乐再次在茶屋响起,风筝再次在天空飞翔。我梦到有朝一日,你会回到喀布尔,重访这片我们儿时的土地。如果你回来,你会发现有个忠诚的老朋友在等着你。
12、不止一次,爸爸只用几个字就能刺痛我,这真是叫人惊奇。
13、那逆来顺受的神情,之前我也见过这种神色,这种羔羊的神色。
14、我的离开很久远了,久得足以遗忘,也足以被遗忘。
15、让我可以成为一个被瞩目,而非仅仅被看到,被聆听,而非仅仅被听到的人。
16、比这里更繁忙,更拥挤。特别是,鸡市,哈桑和我过去常常去那儿,买辣酱腌过的土豆和樱桃水。
17、索拉博的沉默不是来自洞明世事之后的泰然自若,也并非由于他选择了默默不语来秉持自己的信念和表达抗议,而是对生活曾有过的黑暗忍气吞声地照单全收。他走路的样子似乎害怕留下脚印,移动的时候似乎不想搅起周围的空气,多数时候,他选择了睡觉。
18、我从诗书中读到,雅尔达是星光黯淡的夜晚,恋人彻夜难眠,忍受着无边黑暗,等待太阳升起,带来他们的爱人。遇到索拉雅之后那个星期,对我来说,每个夜晚都是雅尔达。
19、那个老人倚墙而坐,黯淡无光的双眼像滑溜溜的银子,镶嵌在一双深深的火山洞口中。
20、我总是寻思,我在书上看到,说海水闻起来有盐的味道,那是不是真的?
21、我们的冬天总是那样匆匆来了又走,伤疤提醒我们怀念那个最令人喜爱的季节。
22、我们在失败、灾难面前屈服,将这些当成生活的实质,甚至视为必须:我们总是说,生活会继续的。在我这里,没有向命运投降。
23、我们其实在欺骗自己,居然认为一个用棉纸、胶水和竹子做的玩具,能弥合两人之间的鸿沟。
24、然后哈桑捡起一个石榴。他朝我走来,将它掰开,在额头上磨碎。“那么,”他哽咽着,红色的石榴汁如同鲜血一样从他脸上滴下来。“你满意了吧?你觉得好受了吗?”他转过身,朝山下走去。
25、我像是个士兵,大战来临前夜试图在战壕上入睡。
26、在一次短暂的闪光中,我看到永世不会忘记的情景:哈桑端着银盘,服侍阿塞夫和瓦里喝酒。那阵光芒消失了,又是一声嘶嘶,一声爆裂,接着是一道橙色的火光:阿塞夫狞笑着,用一根指节敲打着哈桑的胸膛。
27、到了最后,总是这个世界赢得胜利。就这么回事。
28、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光,我对爸爸敬若神明。可是那一刻,我恨不得能扯开自己的血管,让他那些该死的血统统流出我的身体。
29、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风筝,不管那意味着什么,让我们勇敢地去追。
30、一个不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,长大后只能是个懦夫。
31、这个曾经让你犯错的地方,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。
32、草坪变成棕色,跟弥漫在这座城市上空的尘雾一样,点缀着几处裸露的泥土,上面根本没有东西生长。
33、喀布尔的夏天罕得下雨,天空一碧如洗,阳光像烙铁般灼痛后颈。
34、但交通的浓雾刺痛他的眼睛,汽车的声响害他头疼,还有,花粉也让他咳嗽。水果永远不够甜,水永远不够干净,所有的树林和原野到哪里去了?
35、哈桑从无此想法,但若是我要求他,真的要求他,他不会拒绝。
36、然后我高声尖叫,一切都是那么色彩斑斓、那么悦耳动听,一切都是那么鲜活、那么美好。
37、在他怀里,我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。那感觉真好。
38、安静是祥和,是平静,是降下生命音量的旋钮。沉默是把那个按钮关掉,把它旋下,全部旋掉。索拉博的沉默既不是来自洞明世事之后的泰然自若,也并非由于他选择了默默不语来秉持自己的信念和表达抗议,而是对生活曾有过的黑暗忍气吞声地照单全收。
39、如果我继续戏弄他,考验他的忠诚,那么他会戏弄我,考验我的正直。
40、我脸上发烧,一阵罪恶感涌上心头。我很负疚,我的放纵是他的溃疡、黑指甲和酸痛的手腕换来的。但我会坚持自己的立场,我决定了。我不想再为爸爸牺牲了。这是最后一次了,我咒骂自己。
41、儿时的美好和友情,因为一个懦弱的疏忽而毁于一旦,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愿意不顾一切地去重新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吗?
42、在喀布尔,你再不能相信任何人。为了获得悬赏或者因为受到威胁,人们彼此告密。
43、我们在院子里的蔷薇花丛后面找到那只小乌龟。我们不知道它怎么会在那里,而我们太高兴了,顾不上关心这个。我们把它涂成鲜红色,哈桑的主意,也是个好主意。
44、无论我走到哪儿,都能看见他忠心耿耿的信号,他那该死的、毫不动摇的忠心。
45、为什么他必须感到悲伤才能掉眼泪呢?他不可以只是闻闻洋葱吗?
46、那一刻我爱上了他,爱他胜过爱任何人,我只想告诉他,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,湖底的鬼怪。我不配他做出的牺牲,我是撒谎蛋,我是骗子,我是小偷。
47、再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灿烂,已是二十六年后,在一张褪色的宝丽来照片上。
48、我的是学生哥儿的手,干净柔软;他的是劳动者的手,肮脏且长满老茧。
49、我们在失败,灾难面前屈服,将这些当成生活的实质,甚至视为必须。
50、这或许不公平,但几天内发生的事情,有时甚至是一天内发生的事情,也足以改变一生。
51、如果你说谎,就是偷走其他人知道真相的权利。
52、如果你要求,我会的。他终于说,眼睛直看着我。我垂下眼光,时至今日,我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像哈桑这样的人,这种说出的每个字都当真的人。
53、也许会有些痛苦,但生活会继续。那是我所想要的,要继续生活,要遗忘,要将过去一笔勾销,从头来过。我想要能重新呼吸。
54、我生命中有过这么多美好的事情,这么多幸福的事情,我寻思自己究竟哪点配得上这些。
55、时间一秒一秒过去,而一秒与一秒之间,似乎隔着永恒。
56、过去我和哈桑常常爬上那些树,用镜子将光线照进领居家,那些伫立着的树如今叶子稀疏。病玉米之墙仍在那儿,然而我没看到玉米,无论病的还是健康的。油漆已经开始剥落,有数处已然整块掉落下来。
57、被真相伤害总比被谎言欺骗的好得到了再失去,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。
58、喝过同样的乳汁长大的人就是兄弟,这种亲情连时间也无法拆散。
59、为你,千千万万遍。哈桑,那个兔唇的哈桑,那个追风筝的人。
60、世界上只有一种罪行,那就是盗窃,当你说谎时,你盗窃了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。
61、被真相伤害总比被谎言欺骗好,得到了再失去,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。
62、现在你满意了吗?他凄然说,你觉得好受一些了吗?我从不曾觉得高兴,从不曾觉得好受一些,根本就没有过。
63、这个世界有坏人,有时坏人坏的很彻底,有时你不得不反抗他们。
64、现在我明白为什么那些男孩对手表毫无兴趣了。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看着手表,他们看着的是我的食物。
65、他知道我看到了小巷里面的一切,知道我站在那儿,袖手旁观。他明知我背叛了他,然而还是再次救了我,也许是最后一次。那一刻我爱上了他,爱他胜过爱任何人,我只想告诉他们,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,湖底的鬼怪。
66、我依然能看见他长得较低的小耳朵,还有突出的下巴,肉乎乎的,看起来像是一团后来才加上去的附属物。
67、孩子不是图画练习册,你不能随心所欲涂上你想要的颜色。爱说啦
68、我不知道自己击中他多少次。我所知道的是,当我终于停下来,筋疲力尽,气喘吁吁,哈桑浑身血红,仿佛被一队士兵射击过那样。我双足跪倒,疲累不堪,垂头丧气。
69、我终于得到了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。可是现在我得到了,却觉得十分空虚,跟这个我在我里面摇晃双腿的游泳池一样。
70、我抬起头,望见两只红色的风筝,带着长长的蓝色尾巴,在天空中冉冉升起。它们舞动着,飞越公园西边的树林,飞越风车,并排漂浮着,如同一双眼睛俯视着旧金山,这个我现在当成家园的城市。
71、生活总会继续。他们不关心开始或结束、成功或失败、危在旦夕或柳暗花明,只顾像游牧民族那样风尘仆仆地缓慢前进。
72、突然间,哈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:为你,千千万万遍。哈桑,那个兔唇的哈桑,那个追风筝的人。
73、多年过去,我曾见到无数家伙参与追风筝,但哈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精此道的高手。十分奇怪的是,在风筝跌落之前,他总是等在那个它将要跌落的地方,似乎他体内有某种指南针。
74、我不在乎别人的过去,很大一部分原因,是由于我自己也有过去。
75、我常在耳朵里面塞上棉花球,用毯子盖住头,但爸爸的鼾声宛如轰轰作响的汽车引擎,依然穿墙越壁而来,而我们的房间中间还隔着客厅呢。
76、曾经那个愿为我千千万万次捡风筝的人已经逝去,人生中错过了就不会再得到,也许我们会忏悔,会救赎,但这些似乎都已经晚了。每当放飞风筝的那一刻,我们应该问问自己我们是否真的珍惜过我们所拥有的一切。
77、父亲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边的世界,除了我这个明显的例外。
78、我想告诉阿里,书没有配不上我,是我配不上他们的礼物。
79、雅尔达是星光黯淡的夜晚,恋人彻夜难眠,忍受着无边黑暗,等待太阳升起,带来他们的爱人。
80、我想起哈桑的梦,那个我们在湖里游泳的梦。那儿没有鬼怪。他说,只有湖水。但是他错了。湖里有鬼怪,它抓住哈桑的脚踝,将他拉进暗无天日的湖底。我就是那个鬼怪。
81、我们原来的生活不见了,原来那些人要么死去,要么正在死去。现在只剩下你和我。只剩下你和我。
82、我跟荷麦拉对抗着整个世界。并且我告诉你,亲爱的阿米尔,到了最后,总是这个世界赢得胜利。就这么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