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.这孩子也不做错事,让我发脾气都找不到地方。
101.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,他们向我微笑时,我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。
102.人啊,活着时受了再多的苦,到了快死的时候也会想个法子来宽慰自己。
103.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,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。
104.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,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,月光照在路上,像是洒满了盐。
105.我是老昏了头,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,我老得又笨又蠢,害死了苦根。
106.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,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,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。
107.人总会有选择自己态度和行为方式的自由,即使被命运残酷对待,依然要选择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。
108.从前,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,鸡养大后变成了鹅,鹅养大了变成了羊,再把羊养大,羊就变成了牛。我们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。
109.我从没听到过这么一大片吃东西的声音,比几百头猪吃东西时还响。大家都吃得太快,有些人拼命咳嗽,咳嗽声一声比一声高,我身旁的一个咳得比谁都响,他捂着腰疼得眼泪横流。更多的人是噎住了,都抬着脑袋对天空直瞪眼,身体一动不动。
110.出乎其外,情理之中。
111.文学就是这样,它讲述了作家意识到的事物,同时也讲述了作家所没有意识到的事物,读者就是这时候站出来发言的。
112.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,因为他们互相感激,同时也互相仇恨;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,同时谁也没有理由埋怨对方。
113.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,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。时过境迁,任谁都无法逆转。
114.少年去游荡,中年想掘藏,老年做和尚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来;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走。
115.像我这样,说起来是越混越没出息,可寿命上,我认识的人一个挨一个死去,我还活着。
116.我爹年纪大了,屎也跟着老了。
117.人的体验和欲望还有想象和理解,会取消所有不同的界限,会让一个人从他人的经历里感受到自己的命运,就像是在不同的镜子里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形象。
118.我娘常说地里的泥是最养人的,不光是长庄稼,还能治病。那么多年下来,我身上那儿弄破了,都往上贴一块湿泥巴。我娘说得对,不能小看那些烂泥巴,那可是治百病的。
119.每天蒙蒙亮时,家珍就把有庆叫醒,这孩子把镰刀扔在篮子里,一只手提着,一只手搓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出屋门去割草,那样子怪可怜的,孩子在这个年纪是最睡不醒的,可有什么办法呢?没有有庆去割草,两头羊就得饿死。
120.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,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,他的自私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。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,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。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,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,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,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,于是只有写作,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,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,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,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。
121.俗话说是笨鸟先飞,我还得笨鸟多飞。
122.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,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。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,不是控诉或者揭露,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。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,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,对善与恶一视同仁,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。
123.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,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。
124.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,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,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。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,不是控诉或者揭露,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。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,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,对善与恶一视同仁,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。
125.福贵就完全不一样了,他喜欢回想过去,喜欢讲述自己,似乎这样一来,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。
126.我娘常说,只要人活的高兴,就不怕穷。
127.少年去游荡,中年想拙藏,老年做和尚。
128.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来到,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。
129.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,那是召唤的姿态,就像女人们召唤着她们的儿女,土地召唤着黑夜的来临。
130.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,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。死亡不是失去生命,只是走出了时间。
131.事情都是被逼出来的,人只有被逼上绝路了,才会有办法,没上绝路以前,不是没想到办法,就是想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做。
132.前面已经说过,我和现实关系紧张,说得严重一些,我一直是以敌对的态度看待现实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,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,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。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,不是控诉或者揭露,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。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,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,对善与恶一视同仁,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。
133.我明确感受着自我的分裂,我无法使自己变得纯粹。
134.怪就怪在这里,为什么丑恶的事物总是在身边,而美好的事物却远在海角。换句话说,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来到,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。正像一位诗人所表达的: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事实。
135.这下可把那几个年轻人笑坏了,我的凤霞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,和新娘走在一起,新娘穿得又整齐又鲜艳,长得也好,和我凤霞一比,凤霞寒碜得实在是可怜。凤霞脸上没有脂粉,也红扑扑和新娘一样,她一直扭头看着新娘。
136.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,他们向我微笑时,我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。他们时常流出浑浊的眼泪,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,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,也会泪流而出。然后他们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指,擦去眼泪,如同掸去身上的稻草。
137.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,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。
138.他喜欢回想过去,喜欢讲述自己,似乎这样一来,他就可以一次一次的重度此生了。
139.我年轻无忧无虑,每一张新的脸都会使我兴致勃勃,一切我所不知的事物都会深深吸引我。
140.我想我有钱啊,我是徐家仅有的一根香火,我要是灭了,徐家就得断子绝孙。
141.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,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。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,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,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。这样的老人在乡间实在难以遇上,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,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纳,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。他们对自己的经历缺乏热情,仿佛回到了道听途说般的只记得零星几点,即便是这零星几点也都是自生之外的记忆,用一两句话表达了他们所认为的一切。
142.听完他的话,我眼睛里酸溜溜的,我知道他不会和我拼命了,可他说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割在我的脖子上,脑袋掉不下来,倒是疼的死去活来。
143.到了我手里,徐家的牛变成了羊,羊又变成了鹅。传到你这里,鹅变成了鸡,现在是连鸡也没啦。
144.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,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,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,全是我亲手埋的,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,也不用担心谁了。
145.总之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时,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。
146.我的凤霞也可怜,一年前她发了一次高烧后就再不会说话了。家珍哭着告诉我这些时,凤霞就坐在我对面,她知道我们是在说她,就轻轻地对着我笑。看到她笑,我心里就跟针扎一样。
147.我也不想要什么福分,只求每年都能给你做一双新鞋。
148.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,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。
149.人是为了纯粹的活着而活着,而绝非为了活着以外的事情而活着。
150.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来;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走。富贵的关于活着的故事,以歌谣开头,以歌谣结尾。青春何处放,尘网误还乡。想改写一句歌词:在你我活过的地方,依然人来人往,依然有生命在歌唱。
151.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。
152.写作过程让我明白,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,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事物所活着。
153.被命运碾压过,才懂时间的慈悲。
154.就像寒冷的来到一样,我们不能注视也不能抚摸,我们只能浑身发抖地去感受。
155.幸福的时刻就是用心品尝面前的好茶,让此刻愉快的感觉更醇厚,而面前与我谈心叙旧的你们更是我幸福的源泉。
156.后来我就想开了,觉得也用不着自己吓唬自己,这都是命。常言道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我想我的后半截该会越来越好了。
157.凤霞、有庆都死在我前头,我心也定了,用不着再为他们操心,怎么说我也是做娘的女人,两个孩子活着时都孝顺我,做人能做成这样我该知足了。
158.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,这孩子不是嘴馋,是我家太穷,村里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,就是豆子,苦根也是难得能吃上。我是老昏了头,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,我老得又笨又蠢,害死了苦根。
159.你千万别糊涂,死人都还想活过来,你一个大活人可不能去死。
160.最初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来;最终我们会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走。
161.我知道家珍的话,我的女人是在求我们从今以后再不分开。看着她老了许多的脸,窝心里一阵酸疼。家珍说得对,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,也就不在乎什么福分了。
162.两个福贵的脚上都沾满了泥,走去时都微微晃动着身体。
163.他们时常流出混浊的眼泪,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,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,也会泪流而出,然后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指,擦去眼泪,如同掸去身上的稻草。
164.可是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像富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,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,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。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,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,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。这样的老人再乡间实在难以遇上,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,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讷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。
165.福贵的讲述到这里中断,我发现我们都坐在阳光下了,阳光的移动使树荫悄悄离开我们,转到了另一边。
166.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,每次我都对自己说:老子死也要活着。子弹从我身上什么地方都擦过,就是没伤着我。春生,只要想着自己不死,就死不了。
167.时间的变化掌握了活着里福贵命运的变化,或者说时间的方式就是福贵活着的方式。
168.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,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静,即便有某种感情伴随着出现,也不过是装饰而已。
169.家珍是你的女人,不是别人的,谁也抢不走。
170.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,黑夜从天而降了。
171.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来,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走。
172.到了傍晚,我们两个人就坐在门槛上,看着太阳落下去,田野上红红一片闪着,听着村里人吆喝的声音,家里养着的两只母鸡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,苦根和我,两个人坐在一起,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173.往后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过了,我总想着自己的日子也不长了,谁知一过又过了这些年。我还是老样子,腰还是常常疼,眼睛还是花,我耳朵倒是很灵,村里人说话,我不看也能知道是谁在说话。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,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,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,全是我亲手埋的,到有一天我腿一伸,也不用担心谁了。
174.人都是一样的,手伸进别人口袋里掏钱时那个眉开眼笑,轮到自己给钱了一个个都跟哭丧一样。
175.你还欠我们一条命,你就拿自己的命来还吧。
176.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,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,犹如水面上荡起的波浪。
177.作家要表达与之朝夕相处的现实,他常常会感到难以承受,蜂拥而来的真实几乎都在诉说着丑恶和阴险,怪就怪在这里,为什么丑恶的事物总是在身边,而美好的事物却远在海角。换句话说,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来到,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。正像一位诗人所表达的: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。
178.生活和幸存就是一枚分币的两面,它们之间轻微的分界在于方向的不同。
179.人老了也是人,是人就得干净些。
180.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来到,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。正像一位诗人所表达的: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。
181.这样的老人在乡间实在难以遇上,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,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讷,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。
182.我沉湎于想象之中,又被现实紧紧控制,我明确感受着自我的分裂。
183.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,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。女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,一个男人挑着粪桶从我跟前走过,扁担吱呀吱呀一路响了过去。慢慢地,田野趋向了宁静,四周出现了模糊,霞光逐渐退去。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,黑夜从天而降了。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,那是召唤的姿态,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,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。
184.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,而幸存往往是旁观者对别人经历的看法。外人看来是悲剧,可当事人只拿它当一段人生。
185.他们时常流出浑浊的眼泪,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,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,也会泪流而出。
186.我心里苦得连叹息都没有了。
187.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的十分生动,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,里面镶满了泥土,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。